封面新闻记者 荀超
2024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将迎来75周年华诞。在这沧桑巨变的岁月里,中国从一穷二白走向全面小康,如今正坚定地踏上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新征程。近日,熔铜现实主义艺术家、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遗铜雕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朱炳仁,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独家专访时深情表示:“铜工艺所取得的进步,与国家的文明发展同频共振。”
朱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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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艺传承,匠心独运
“铜就是我,我就是铜。”作为“朱府铜艺”的第四代传人,朱炳仁的艺术生涯与铜紧密相连。他以传统铸铜、刻铜、锻铜技艺为根基,在继承与发扬中国传统铜艺的同时,开创了“熔现实主义”新流派,将自由流动的铜汁从模具中解放,熔铸出刚柔并济、妙趣横生的艺术世界。2000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二十一世纪封面人物》赞:“铜雕艺术大师中,朱炳仁先生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金庸先生也为其题书“工精艺高,有如雷峯”,高度评价了他的艺术成就。
朱炳仁:铜就是我我就是铜
朱炳仁
目前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行的“熔铸古今——八十而立朱炳仁艺术展”,通过“古法新意”“匠心铜运”“雕铜巧技”“艺出新裁”四个单元,展出朱炳仁40载艺术生涯中100余件/套铜艺瑰宝,从不同角度展示他高超的艺术成就。展览还系统阐释了中国铜雕技艺从“铸鼎象物”到“离形得似”的艺术蜕变,生动地反映了当代艺术工作者扎根传统、传承匠心的艺术追求。
“熔铸古今”展览海报
朱炳仁直言:“这是我个人艺术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次展览,展览中的很多艺术品,都是我创作的全新作品,跟国家的兴旺发达紧密相连。”如被国家博物馆收藏的《阙立》,就是他开创性地发明“熔铜”新工艺的“起点”代表作。该作品虽然只有0.5平方米大小,却糅合了铜雕、国画、书法及油画等多种技法,代表传承与发展的新模式。“这件作品的名字叫‘阙立’,体现我们国家在历史长河中‘确立’,展示自己的风采。”
《阙立》在国家博物馆展出中
备受观众喜爱的《稻可道,非常稻》作品,则借老子《道德经》首句之义,种出熔铜艺术之稻,展示对人类生存和发展环境及其变革的多面探索;《燃烧的向日葵》以梵高《向日葵》为灵感,中西文明互鉴,让艺术从平面走向立体,展现了充满律动和鲜活的生命力。为纪念大运河申遗成功而创作《运河之光》,在光影的交织中,昭示华夏文明生生不息。
《稻可道,非常稻》在国家博物馆展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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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出家,见证铜艺回归
在朱炳仁看来,他个人的艺术成长经历,也从微观体现了国家艺术发展的历程。“75来,我们从事的铜文化,因为各种社会环境的影响,发展得并非一帆风顺,是不断变化的。对我们工匠、艺术家来说,现在是发展的最好阶段、黄金时期。”
他介绍,朱家铜艺始于清代同治年间。1875年,朱炳仁的太祖父朱雨相与弟弟朱庆润,在绍兴石灰桥畔创立了“朱府义大铜铺”,卖些铜勺、铜筷、酒壶等日用百货。“嫁女的铜,朱家的工”,称赞的就是朱府铜艺。而到1944年朱炳仁出生的时候,由于社会环境变化,朱家铜铺早就难以为继。
江南铜屋
“那时候,铜作为一种战略物资,在生活上被使用得越来越少,铜铺买不到铜原料,大家的生活也很窘迫,连温饱都很难维持。”朱炳仁透露,在无铜可做的年代里,其父朱德源曾到山东学做丝绸生意,并在他7岁时,带着一家老小到杭州谋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家不再从事铜艺,铜文化在手工艺领域里面,基本已经淡出了。”
改革开放以后,朱家铜艺迎来新的生机。1983年,朱炳仁父亲朱德源在杭州开了第一家个人的民营书画社,这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第一家民营书画社。书画社除了经营名家的书画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工作——写招牌。“杭州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我父亲留下的书法,在灵隐寺、普陀寺等很多地方,杭州近乎一半的店,都有他留下的墨宝。”
朱炳仁(右)与父亲朱德源
书写招牌时,朱德源产生了以铜制作的“金字招牌”的理念,这个念头也让“朱府铜艺”再次起航。“实际上就是自己做铜,从小小巷子里诞生,慢慢再回到铜的世界。”彼时,传统工艺美术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是出口创汇的重要行业。“正是国家对民营经济的重视和对工艺美术行业的支持,才让朱家铜艺再次回归并焕发出新的生机。”朱炳仁感慨道。
江南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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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艺创新,走向世界
40岁才半路出家,在父亲的教导下承继祖业、倾心钻研铜雕技艺的朱炳仁,开创性地将铜材应用于建筑领域,为当代中国创作了众多举世瞩目的铜建筑杰作,包括雷峰塔、峨眉山金顶、桂林铜塔、常州天宁宝塔、杭州江南铜屋、国家博物馆铜厅、杭州灵隐铜殿、中国台湾中台禅寺同源桥等百座铜建筑,享有“中国当代铜建筑之父”的美誉。
朱炳仁的铜建筑作品,也见证了中国75年来的巨大飞跃。如他制作的上海外滩某银行铜门,是中国现代工匠第一次在外滩租界近代建筑上留下自己的印痕,“是在没有资料,没有经验且极为困难的情况下,硬是啃下来的骨头,成了中国现代建筑史上第一樘铜门。30多年了,依然完好如新,耸立在那里。”在香港回归祖国前夕,他与清华大学合作,创作了北京人民大会堂香港厅铜门,被称为“香港回归第一门”。“这座门体现了祖国敞开大门迎接海外游子归来的理念,它不光是在艺术上体现时代感,也体现了社会发展的新的理念。”此外,普陀山南海观音殿铜门、国家博物馆七樘青铜大门、G20杭州峰会101樘铜门等,也出自朱炳仁及团队之手。
朱炳仁为北京人民大会堂香港厅创作的铜门
在铜的世界里,朱炳仁永远充满活力、神采飞扬,用智慧和创造力追逐5000年青铜文化发展新篇章。他的作品不仅在国内享有盛誉,还远赴海外展出,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赞誉。2024年,其熔铜艺术作品《燃烧的向日葵》,入选参加“从北京到巴黎——中法艺术家奥林匹克行”中国艺术大展参展活动。“我亲眼见证了我国优秀艺术家的作品在巴黎受到极大欢迎,我也给他们讲述了中国铜文化的发展。”
《燃烧的向日葵》在国家博物馆展出中
朱炳仁认为,“中国艺术在东西方交流过程中,一方面要保持自己的优秀传统,另一方面也要让中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燃烧的向日葵》就以立体、雕塑的熔铜形式,来解构梵高名作《向日葵》。“有国际友人说这个作品让他们看到了油画的背面,这是梵高原作所看不到的。我希望通过国际大展,让更多国外朋友了解中国艺术的发展、文化的发展,展示中华几千年以来的工匠智慧。”
未来,朱炳仁会继续致力于铜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为国家的繁荣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朱炳仁
对话:“学而化之,不断奋进”
封面新闻:您怎么看待铜文化在传统与创新方面的融合?
朱炳仁:艺术的发展过程当中,第一我们要传承好,要了解历史上做铜的一些工艺,同时我希望每一步路都不是重复自己原来走的路,也不是走别人已经走过的路,要创新走出自己的路来。这一次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熔铜艺术,就是一个全新的艺术,它从模具中解放出来,自由流畅,充分发挥铜的浪漫。实际上不光是熔铜,好多不同门类当中也是这样努力在做,创新是必然的事情。我们如果要在国际上有自己的话语权、有自己的地位,就不能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一定是走出自己的路子。
封面新闻:这次展览体现了什么?
朱炳仁:体现了我们民族文化的发展,也体现了我们从家族的传统当中走出来的一个新的发展,尤其是走到世界上去,让世界了解中国的文化、了解我们这个领域的铜文化的发展。下一步我可能会在国际上办很多的展览,让他们进一步了解我们,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我们在世界铜文化里面有我们自己应有的地位。
朱炳仁
封面新闻:这次展览的标题是“八十而立”,为什么?
朱炳仁:人生来一趟不容易,我既然做了铜的行业,而且这个行业对我来说也是不容易才进去的。因为我40岁以前基本上还在做其他行业,一直到40岁以后才开始进入铜的领域。在大家的关心、支持下,也作出了很多成就,比如铜建筑领域、铜艺术领域、铜文创领域,都有了很好的成就。大家都关心我今年80岁了,是不是该停下来歇一歇了?当年我60岁的时候,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你已经做了很多东西了,可以休息了。”当时包括雷峰塔已经做出来,对好多同类建筑影响都很大。如果我60岁的时候休息了,就没有熔铜这个新发现出现了。我努力到现在80岁了,真正从事铜类行业也不过是40年。我朋友说,“八十而立是心声,你应该是还要干40年。”谢谢大家的鼓励、支持,还能不能向天再要40年?希望在我不断努力,留下每一个脚步,每一个脚印时,大家都能够对我进行鼓励。
封面新闻:您孙子朱也天考入北大的消息传来后,大家也很关心朱家铜艺的传承问题。
朱炳仁:我儿子(朱军岷)是第五代传人,他对铜文化有自己的表达思路和表达方式,他创造了自己的风格,在社会上也有很大的关注和影响。我孙子朱也天会不会成为第六代传人,可能不一定,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很珍惜铜文化,从现实来说,传承是很迫切的,我当然希望一代代传下去。但传承是多元的,不一定都靠家族来传承,也可能靠社会传承,通过收徒招学生的方式,共同参与铜文化的发展。未来,朱也天可能会通过他的学习和努力,为铜文化的传承、发展提出一些科学方面的建议和帮助,也有可能会从事其他行业、其他领域。我想,只要国家需要,我们也会尊重他个人的想法,希望他比我们做得更好、走得更远。也许以后,我们的企业不姓朱了,没关系,它还是国家艺术发展的一部分。别人能做得更好,也是对我们的鼓励。
“学而化之” 从左到右:朱炳仁、朱也天、朱军岷
封面新闻:您对年轻人有哪些鼓励和建议?
朱炳仁:我看到年轻人就感到很羡慕。你们那么年轻,有多少事情可以干,有多少成就在等着你们。如果说鼓励和建议,我想就是四个字,学而化之。这也是我给朱也天写的书法,希望他在北大学习化学,不要死读书,不要越读越笨,而是要把读到的知识“化”为自己的东西。把前人留下来的知识、历史留下的知识,通过自己的努力,“化”为自己的知识,读到里面的真谛,这样才能为自己的成长做贡献。我也希望年轻人记住这四个字,学而化之,“化”是一种深思和成熟,也是人生不断奋进的一种精神。
图据朱炳仁·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