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6月11日电 标题:根植于传统文化的艺术基因——专访中国当代艺术家徐冰
记者 韩星童
中国当代艺术家徐冰近日受委为香港“文化推广大使”。他在香港短暂停留后,赶赴意大利为其新个展揭幕。该个展是他近年主推的太空艺术项目的一部分。徐冰凭借前卫的作品,成为最早跻身国际艺坛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之一,创作足迹遍布全球,融汇多元文化。
徐冰近日接受“东西问”专访时表示,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塑造了他的艺术基因。这同样也是香港的文化底蕴。他期待以自己的艺术创作经验和国际网络,为香港年轻艺术家提供更多展示才华的机会。
以下是访谈实录摘编:
记者:您的个展“徐冰:艺术卫星——首部在太空拍摄的动画影片”已于4月在威尼斯开幕。近年来,您一直深耕太空艺术领域。是什么契机让您想到以太空科技这一前沿概念进行艺术创作?
徐冰:此次展览设在威尼斯的圣塔·维内兰达教堂。教堂仍在使用中,拥有高耸的白色拱顶。我们把在太空拍摄的动画影片投射在天花板上,缓慢旋转。地上放置了许多懒人椅和休闲软垫,观众可以仰卧观看。有趣的是,教堂那边进行着祈祷和礼拜,而这里仿佛是一个封闭空间,自成天地。观众仰卧着凝望星空,整个环境与作品本身共同构成了一种全新的艺术表达方式。
图为个展“徐冰:艺术卫星——首部在太空拍摄的动画影片”现场。受访者 供图
该作品可以说是我太空艺术项目的一部分。这个项目始于六年前,当时于文德(万户创世文化传媒创始人)找到我,表示可以帮助艺术家发射一枚“艺术火箭”。起初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因为我还不太愿意涉及宏大主题,更加关注现实中的事物。但后来我做了一些研究,发现这个领域非常值得参与。
经过一番准备,我们三年前发射了第一枚“艺术火箭”(名为“徐冰天书号”,但发射失败)。当时,很多人不解徐冰为何要从事太空艺术。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具有巨大发展潜力的、充满未知的空间。近年来,随着“太空热”的兴起,我们每个人都感觉与太空科技和外太空的距离越来越近。这一领域的科技、艺术表达形式和材料都在不断变化,这表明太空艺术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发展活力。更不用说随着中国民营太空科技公司的发展,它将带来更大的发展空间。
记者:您曾多次强调社会场景对创作的重要性。您是如何从中提取出艺术所需的动力和灵感的?
徐冰:我一直很关注社会场景。对我来说,有很多东西需要反思和表达。这种反思是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不是灵光乍现的结果,也不是一种新现象的即时反应。
这种现象背后的深层次逻辑和原因需要逐步探索。在艺术创作中,它是一个需要不断挖掘的课题或项目,在挖掘过程中,我们会发现导致这种现象的相关原因、材料本身也在不断变化和增长,这让我的创作始终处于一种好像停不下来、没完没了的状态中。
作为一名艺术家,如果他比较敏感,那么他就会擅长探索这些现象背后的内在逻辑,这将对人类的认知、思维模式,乃至对这一阶段文明走向的判断,带来新的启发。
记者:无论是广为人知的《天书》、与之呼应的《地书》,或是发射“艺术火箭”、用监控视频剪辑成类型片《蜻蜓之眼》,都展现了您前卫的创作理念和风格,您一直在尝试探索创作的边界和形式吗?
徐冰:其实不是刻意探索,艺术创作对于边界和形式的拓展,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使命。我的很多作品并没有固定的、明确的风格,不像我们概念里对于当代艺术的定义,要有一种风格、一种流派等。我认为当代艺术作品本身,并不是当代艺术的实质,实质是当代艺术的思维和态度,这才是当代艺术给所有人、给这个世界提供的有价值的思考方法和生活方法。
我经常说,一个艺术家要保持他的创作活力,最重要的是不要把艺术系统本身旧有的知识、艺术系统的既有结构太当回事。如果整天关注某个系统本身的事,你就不太可能有创造力,因为这个系统已经被知识化、系统化了。你的关注应该在艺术系统之外,对社会现场的关注。社会现场不断变异,而且是无穷无尽的,一个艺术家如果懂得把社会现场的创造力和能量转化为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那么他一定是与时俱进的,也一定在永无休止地创造。
记者:您曾说希望自己的作品“平易近人”而非“假大空”,怎样的作品是“平易近人”,艺术又为何应该“平易近人”?
我到西方国家参与当代艺术创作后,比较不满意的部分是西方当代艺术与一般观众之间巨大的隔阂和鸿沟。艺术批评用文字解释艺术,可后来越解释把观众推得越远。很多作品以一种所谓当代艺术的特殊身份和地位,把观众吓跑,或让观众自卑,感觉我不懂艺术,我需要更多的艺术教育,我没有艺术的感受力。但实际上我们没有反省当代艺术系统本身的弊病,这造成了它与一般人的鸿沟和不可交流性。
从 20 世纪 90 年代起,我就不太喜欢当代艺术作品自说自话。我当时做过一些作品,比如把画廊改为学习书法的教室,观众可以进入,开始学习书法,然后他们会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中国书法,虽然它看起来陌生,但实际上是英文,观众会觉得很亲切。这样的互动艺术在当时并不多,这是用一种土办法进行物理接触上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