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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旧衣非洲淘金:小伙年销2亿,订单论吨算

## 后来者居上 文/郑亚文 编辑/姜雪芬 做了十余年旧衣出口生意的李文财,常常被一些事情颠覆认知。 比如,他…

## 后来者居上

文/郑亚文 编辑/姜雪芬

做了十余年旧衣出口生意的李文财,常常被一些事情颠覆认知。

比如,他的肯尼亚客户曾告诉他,肯尼亚有5400万人口,其中几百万人依靠旧衣行业维生,占了该国劳动人口近一成;他走访非洲某国市场时,得知该国仅有一成的人能够消费新衣服,五成的人买得起旧衣服,剩下四成的人连旧衣服也买不起;非洲消费者偏爱中国的旧衣服胜过欧美、日韩的,原因是中国人的衣服尺码比欧美人小,衣服样式比日韩的更花哨、鲜艳,也更实惠。

联合国贸易数据库(UN Comtrade Database)的数据显示,2021年全球旧衣总出口额超过了54亿美元。

全球综合数据资料库Statista的数据显示,预计到2030年,全球旧衣市场的价值将达到840亿美元。

在快速增长的国际旧衣贸易中,中国旧衣企业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2016年,中国的旧衣出口额位居世界第五,达到了2.18亿元。

2020—2021年期间,中国对非洲的旧衣出口增长了123%,出口额跃居世界第一。

中国也取代西方发达国家,成为非洲、东南亚等地区旧衣市场的最主要供应国。

李文财所在的公司,是国内最大的旧衣出口企业格瑞哲集团。

去年,他们公司的旧衣出口额达2亿多元,其中大部分销往了非洲。

在进入国际市场之前,旧衣并不具备商品价值。

它是被原主人淘汰后,经过专业分拣公司消毒、整理、打包,重新赋予了商品属性,然后才流通至国际市场,甚至在当地形成了特有的旧衣消费与文化。

然而多年来,旧衣的价值被不同的文化、政治立场、价值观、商业逻辑反复定义。

有人认为这是在向欠发达国家输出垃圾,也有人认为旧衣行业给了非洲人民更多低成本的选择,让他们把有限的收入用于医疗、教育等方面。

从价格和潮流趋势上讲,他们对旧衣服,也并非是被动地接受。

## 剥离前一任主人的气息

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在一个用铁皮棚搭起来的巨大旧衣市场里,十几岁的小伙子库特眼睛一亮,从衣服堆里抽出一件衣服,那是一件印着数字“24”的篮球衣。

但这件球衣的尺码是“XXXL”,精瘦的年轻人平时穿“L”码衣服,把球衣套在身上,就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库特还是兴冲冲地花钱买下了球衣,“科比是我的偶像”,他笑着对站在一旁的李文财说。

买下衣服的库特跑到隔壁的裁缝市场,冲裁缝大妈比划着讲了几句,只见大妈拿起剪刀,“咔擦”一划,将衣服两侧的布料分别剪掉一块,然后开始缝合。

“XXXL”码的球衣,在几分钟内变成了“L”码。

裁缝正为男孩改衣服(图片由受访者提供)。看着男孩如获至宝的表情,李文财震撼不已,“他回去后应该能开心好几天吧”。

“这件衣服他只需花五到六块钱就能买到,找大妈改尺寸也只需要几角钱。”李文财说道。

男孩买衣服的摊位是由格瑞哲的下游分销商经营的。就在几个小时前的凌晨,球衣混在一堆二手衣服中,随着货轮靠岸运来了。

发货前,格瑞哲在非洲的多个代理商都会向他们下订单,订单单位为“吨”。“有人要一吨牛仔裤,有人要两吨 T 恤”。

一堆堆被压缩成方块的衣服分给了格瑞哲在非洲的多个代理商。代理商将货运回自己的仓库,他们的批发商也早早地等在门口。经过两到三次批发商的转手,包裹会到达各个城市和乡村的二手服装市场或商场。

李文财每年都会到非洲考察市场,他也跟随包裹一路观察,往往在下午才能到达二手服装市场。

当批发商将衣服带回自己的摊位时,零售商已经聚集在那边,等着“抢货”了。在正式“开包”之前,批发商会将包裹划开一个小口,零售商会有短暂的几十秒时间用电筒快速查看包裹里的衣服,迅速扫过一件件衣服并记下他们的“目标”。

随后,批发商麻利地割开包裹上的带子,将衣服全部倒出来。大家一拥而上,推搡咒骂着争抢他们眼中的“高货”。抢到衣服后,零售商再向批发商结账。未售出的衣服将重新打包,分销到广袤的农村。

在那里,这些衣服将再次经过开包、争抢,找到它们新的主人。在售卖前,市场上的清洗工会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熨烫整齐。需要补扣子的补扣子,需要换拉链的换拉链,有些“高端货”会单独装袋,与新衣服无异。

这些二手衣服大多都贴有格瑞哲的品牌标签,在经过回收、分拣、整理、消毒后,彻底剥离了前一任主人的气息,成为了新品牌。

对于大多数非洲人民来说,穿二手衣服并不是一件值得讨论的事,因为“大家都在穿”。大部分非洲人民的月收入是 50 到 100 美元,而一个非洲家庭通常有多个孩子。微薄的收入几乎都用在购买食物上了。

李文财调查非洲市场时,曾对比过多个非洲国家的二手衣服与新衣服的价格。一件质量不错的 T 恤,二手售价多为 5 到 10 元,而同样质量的新 T 恤价格要翻几倍。

国内有自媒体博主拍摄了他们在非洲二手服装市场逛街的视频,一条厚实的工装裤,砍价后只需 15 元就能到手。

除了价格之外,潮流趋势也是非洲人民选择二手衣服的原因。李文财经常看到年轻人到二手摊位上挑选时尚花哨的衬衫和裙子,“花几块钱,就能解决派对的服装问题”。

二手衣服漂洋过海前,会经历漫长的“蜕变”过程。

在中国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骑着三轮车收购旧衣物的人。

旧衣回收体系中,这些收购者称为“散户”。他们只需配备一个仓库、一辆三轮车和一两万现金就能开始营业。

散户的上游是经销商和代理商,而代理商的上游则是格瑞哲等二手服装分拣出口企业。

除了线下回收,格瑞哲还在全国各地布设了 3 万个自营回收箱,为公司贡献了 20% 的旧衣物来源。他们还通过支付宝、闲鱼等互联网平台回收旧衣,并与服装品牌合作,由后者购买格瑞哲的再生面料,生产“再生服装”。

格瑞哲还定期与高校和社会组织合作,开展讲座,同时回收旧衣物。参与回收的人员可获得相应的“环保金”和蚂蚁森林权益。

格瑞哲在广州和山东开设了 3 家工厂,600 多名工人负责分拣、整理、消毒和打包旧衣物。“我们奉行‘应收尽收’的原则,不会因为衣服破损或有瑕疵就拒绝回收,这符合我们的环保理念。”格瑞哲的工人正在分拣二手服装(图片来源:受访对象)。这种做法给分拣环节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工人们会挑选出“可穿”和“不可穿”的衣服。可穿的标准是六成新以上,无破损或污渍。在可穿的衣服中,工人们需要进行分类。

分类的过程就像一棵大树的生长,每个枝干上都会分出许多细枝。例如,先将衣服分为上衣、裤子、外套、包袋和鞋子等,然后将裤子细分为牛仔裤、棉裤、短裤和长裤,再将牛仔裤细分为男士牛仔裤、女士牛仔裤、破洞裤、小脚裤、薄牛仔裤和喇叭裤等。

材质也是分类维度之一,包括羽绒、羊毛、棉和涤纶等。分拣好的衣服经熏蒸、紫外线消毒后,会用液压机压缩,最终打包装上集装箱。

不可穿的衣物,有些被销往下游企业作为工业原材料,另一些则在格瑞哲的技术研发下,成为新布料和新材料。

经过多年努力,中国建立了旧衣回收循环体系。其中的一个重大难题是:如何让不可穿二手衣物“循环利用”。格瑞哲成立 12 年以来,一度面临倒闭危机。

郭松和同学创业初期,只能踩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回收旧衣服,同时也和全国各地的回收商合作。

公司成立的第一年,他们回收了2000吨二手衣服,并通过阿里巴巴国际站销往海外市场。

到2014年李文财加入时,公司每年回收处理的衣服数量已达1万到2万吨,“当时公司只有三五个人”。

之后的两年,公司快速发展,团队也逐渐完善。

旧衣回收体系涵盖回收、处理、销售和再生产四个环节,形成一个资源循环系统。

国内大多数二手衣服企业只参与其中一两个环节,而郭松团队的目标是打通整个产业链。

2017年,国内回收行业乱象频发,一些公司打着慈善公益的幌子回收旧衣牟利,导致居民对旧衣回收失去信任。

旧衣回收商“以次充好”的现象也导致利润下降。

于是,格瑞哲开始投入大量资金,打造自己的回收网络,但他们高估了国内市场的成熟度,两年多时间亏损了2000多万元。

在扩张回收端的他们还投入巨资研发新材料,希望将“不能穿的”旧衣服进行再生产。

在他们的库存中,60%的衣服是“能穿的”,40%是“不能穿的”。

过去,他们将“不能穿的”衣服卖给加工厂作为工业原材料,但他们并不满足于此。

近三年来,公司一直致力于“如何有效地开发那些不能穿的衣服”。

他们建工厂、购设备、招人才,大步向前迈进。

最终,他们成功研发出了将旧衣服制成汽车隔音棉、保温棉、工业擦机布、拖把、劳保手套、新衣服原材料等产品的技术。

“但多往前走一步是‘先驱’,多往前走了太多步,就是‘先烈’了。”团队成员回忆起那几年,经常自嘲他们是“成功最多的公司,也是失败最多的公司”。

由于缺乏销量,用旧衣服制成的材料成本居高不下,自然没有客户问津。

当时,国内还没有专门从事二手衣服新材料研发的公司,市场对这种新材料接受度很低。

两年多时间,格瑞哲亏损了3000多万元,“团队人员流失非常严重”。

后来,他们收缩战线,撤回北方的回收网络,并将新材料的生产外包给合作工厂以降低成本,同时等待市场的成熟。

2020年开始,国家大力扶持二手服装产业,鼓励企业搭建旧衣回收循环体系,郭松和团队也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去年,他们公司的二手衣服销售额达到了2亿多元。

中国的二手服装在国际市场上是后起之秀。

据联合国官网贸易数据显示,直到2009年,中国企业才开始向国际市场出口二手衣服。

2010年,“珠三角”地区涌现出许多二手衣服分拣、打包工厂。

郭松和他的团队踏入二手衣服行业是在2012年。

到了2021年,非洲二手衣服进口额达到了18.4亿美元,其中来自中国的就高达6.24亿美元。

仅仅用了十年时间,中国的二手服装贸易就从零开始,超越了欧美国家在非洲几十年的积累。

事实证明,比起欧美、日韩的二手服装,非洲人民的确更偏爱中国人的衣服。

中国人口众多,服装款式丰富,紧跟潮流。而欧美、日韩等国已进入低欲望阶段,服装风格整体偏向素雅。相比之下,中国人的衣服款式更多样,更符合非洲消费者的喜好。

出乎李文财意料的是,中国人的衣服尺码也更适合非洲人。“近年来,欧美肥胖人群增多,衣服尺码普遍偏大,而非洲人虽然看上去高大,但由于生活条件有限,普通民众的身材都很精瘦。”

事实上,中国大部分二手衣服的零售价并不比其他国家低,“因为大家都喜欢,所以存在溢价空间”。

网上热议的“美团”“饿了么”“校服”在非洲二手服装市场确实存在,但并不像网友所说的“只要有中国字,非洲人就爱穿”,“真正的原因是这类衣服耐磨,适合他们工作需要”。

新冠疫情爆发的那两年,中国二手衣服在国际市场上增长迅猛,郭松的公司也在那几年一跃成为国内最大的二手服装贸易企业。

公司60%的二手衣服都出口到了非洲,“东南亚市场也非常大”,一些高端礼服、裙子等二手衣服,则销往了欧洲。

庞大的代理、分销、零售网络,加上为二手服装产业而生的清洗、缝纫、搬运等环节,为非洲人民带去了大量就业机会。

摆在郭松和团队面前的,还有很多问题。

国内的二手服装市场发展迅速,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也随之而来。

从整体上看,如今仍处于“行业乱象”阶段。

一个直观的表现就是,“二手衣服是没有标准的”。

格瑞哲的二手衣服会贴上品牌标签,他们会将每一包衣服的价值,稳定在一定标准内,“比如一个大包里,既有价值高的衣服,也有平价衣服,但基本不会出现不能穿的衣服。”

这样就能保证,代理商拿到衣服后,经转手后能赚到钱,进而也能提升品牌在非洲的形象。

这两年,团队经常能在阿里巴巴国际站上接到慕名而来的订单,有人拿着他们的标签,找了很久才联系上他们。

一个曾在广州帮格瑞哲做翻译的肯尼亚小伙子,在疫情期间回到非洲,成为格瑞哲在肯尼亚的代理商,靠倒卖二手衣服,小伙子两年后在肯尼亚盖了别墅。

实际上,做到标准化,是需要多付出大量成本的。

郭松的公司为了“合规化”,运营成本比同行高出很多,但他们在公司管理流程上做了很多节省成本的尝试。

他们也成了国内闲置纺织物资源处理行业标准的制定者。

虽然利益当前,但无序竞争却占据了主导地位。二手服装产业本身附加值低,利润微薄,供需关系混乱,导致“每个环节的参与者都在互相博弈”。

这也造成出口海外的二手服装质量参差不齐。

“七成新、八成新的标准,每个公司都不一样。” 李文财透露,大部分公司只专注于部分品类,只参与其中一个环节。虽然从利润角度来看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从整个循环链条来看,又显得不够完善。

当行业发展成熟后,合规经营是必然趋势,从长远来看,这对公司发展更有利。

李文财每年都会出国考察,对他来说,看到来自中国的高品质二手服装穿在外国人身上,是最让他自豪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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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aixiuhu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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